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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三十九章 真正的蒙慕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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玄逸最為愛惜珍寶,他雖不貪婪,但對於屬於他自己的東西向來是愛護有加。所以和松得知他的主人把沈綃贈予鹿箭的時候,才會那麽驚訝。

長幽本來就是天臺山所有,其後才由他轉贈給蘇上卿。鴻蒙三世鏡破碎後,酆都將此物扣留,卻被玄逸硬生生給要了出來。

當時蘇上卿已被貶下界,一無所有。鴻蒙三世鏡又不可能覆原,再者這樣東西原本便是宗周王庭之物,是玄逸作為太子時的陪葬。北陰大帝只能將長幽拱手送還,咽下這個啞巴虧。

道靜清楚天臺山的收藏是何等的壯觀,在去堂庭之山前他進入武庫毀掉了長幽的記錄。當時是以為蒙慕是黑衣人頭領,一直在誆騙自己。出於一時氣憤,並沒有多做聯想。

然而金虹連山告訴他:“長幽,是由玄逸親手送給蒙慕的!”

現在,道靜總算是明白了。蒙氏遺孤死後才有的蒙慕,他並不知道蒙氏的仇怨,沒有理由潛伏在黑衣人中為蒙氏報仇。他殺了鏡仙,很有可能是害怕鏡仙的直言不諱,會向自己道出他的秘密。

他的秘密就是:受命於玄逸上仙,潛伏於黑衣人中,瓦解風神的陰謀。

“是從什麽時候……”

金虹連山搶白道:“就在你被化蛇擄走之前,在他隨雲蘇往西岳送了一趟賀禮之後。”

所以,他以雲蘇的名義騙自己去東岳,師尊是知道的。

“不如說,是你師尊讓他這麽做的。”

金虹連山看得出道靜的痛苦,然而他就是要告訴他真相。這些話玄逸不說,蒙慕也不說。待到道靜自己發現時,很有可能是泥牛入海自身難保。到那時為了這秘密,付出的代價就太沈重了。

他撕破一切溫軟的偽裝,道破事實:“從一開始救你到與你同行,一直到剛才的分別。所有一切全部都是因為他是玄逸的下屬,他在執行主人的命令。”

道靜連連退後,他想要笑一笑,辯解幾句。說蒙慕不可能是那樣的,至少他和自己算是朋友。

然而金虹連山才不給他這種幻想的機會,既然蒙慕主動放棄,那不如讓道靜丟掉這個念想。他還想讓道靜清楚一點,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職責範圍。超出的部分你無權幹預,更加不能負責。

而蒙慕的生死,是掌握在玄逸手中的。

這不是道靜分內之事,僭越的後果往往都不怎麽好。

這一刻,道靜想到了和裕,他便是師尊不為外人知的暗衛。然而他還握著同塵宮,可蒙慕當時除了那後山荒墳環繞的小院外,一無所有。

不,現在他坐鎮沃野,做了一國之主。

從師尊的角度來說,已經算是待他不薄。

想到長久來的相處居然是師尊的命令,道靜有種難以言喻的失落。自己還大言不慚的說放他自由,果然是癡夢。不知道蒙慕當時,心裏要怎樣笑話自己呢。怪不得他從來不說自己的經歷,原是師尊不讓說。

師尊啊師尊,您還真是神通廣大!

道靜嘆了氣,又想到也許師尊會保著蒙慕的性命。總歸他能活著,還是不錯的。以後的事,見面再說吧。

“算了,咱們去看看清虛真人那邊有沒有什麽收獲。”

道靜暫時放下了心中的擔憂,可他想不到的是:眾人皆知的隨從尚且要考慮到外界的輿論,留一點情面。而見不得光的暗衛對於主人來說,便如同一把好用的兵器。一旦這件武器失去了他的價值,便也不再需要養護。如果這武器反而過來傷害自己,那麽所面臨的便是粉身碎骨的下場。

正如道靜的神劍九卿一般,傷了主人,唯有自斷鋒刃。

當蒙慕駕鶴找到他的主人的時候,玄逸便是這樣想的。

蒙慕跪地磕了三個頭,從手心幻出一只蒼玉令牌推到面前。他怔怔的看著面前的石磚不敢擡頭,道:“謝主人再造之恩,請您收回長幽吧。”

和松雖然震驚,但他還是知趣的遠遠走開。

同樣震驚並且不悅的玄逸,此刻正置身於不知道哪一家的酒窖中。他隨手倒出一杯水酒,品了一品。看著跪在灰塵中的蒙慕,問道:“長幽離身,你立刻就會魂飛魄散。即便如此,也不願再為我效力嗎?”

蒙慕並不想死,然而他卻不想再繼續被迫的活著。這幾天來,周旋於各方勢力間已經讓他心力交瘁。這樣的日子不知何時才是盡頭,又不知自己怎樣能夠完好的走這條水火刀尖上的路。

“主人,窮奇已登位魔尊。他以無界為條件,唆使眾妖主聽命於他,意圖對您不利。”

玄逸上仙似早有預料,他並不十分驚訝,反而問蒙慕:“他們找到了你?”

蒙慕心裏一涼,知道重點來了,自己怕是過不了這關。他咬著牙關點了點頭,伏低了身子,以頭搶地道:“他,他們讓我繼續冒充沈靈霄,留在沃野,幫他們打開無界之門。”

傳來一聲鶴鳴,和松從酒窖的出口探了個頭,道:“有人來了,屬下去將其引開。”得到了玄逸的許可後,略停了下。他看著蒙慕擠了擠眼:“不要告我黑狀啊。”

玄逸揮手設下一道風障,將酒窖之外的氣息全部隔絕。他淡淡的看了眼蒙慕,放下了酒杯。

“你是怎麽打算的?”

雖然是由玄逸上仙親手授予性命,又賜予他姓名。但實際上,蒙慕與玄逸打交道的時候並不多。上一次見面,是他在南郡找到了道靜的蹤跡,但自知打不過化蛇。和裕當時又突發急病,他無奈之下前去天臺山求救。

說起來,那次也沒見到玄逸,反而不知為何暈在了半山腰。再醒來,就是與鹿箭相見。

和裕來到沃野王宮的那個晚上,不僅告訴了他緱山封印被毀的事情,還說出了他們共有的一個秘密。

他與和裕,乃至所有曾被玄逸從絕境救下的人們,比如虛無常。他們受了玄逸的滴血之恩,從此定下性命契約:玄逸安然,他們便永享仙福;玄逸有恙,他們便同受傷患。

如果玄逸上仙失去了一切仙力,如果的真的有那麽一天,他們都會灰飛煙滅。

蒙慕的蒙氏身軀,已經死在了堂庭之山。現在的他,是否連同天譴一起逃掉了主人的血契?

玄逸告訴他:“是的。”

得到了主人的親口肯定,蒙慕密不透風的心裏,頓時一片霍亮。他肩膀一松,身上的萬斤重擔仿佛卸去了。即便是此時此刻就死去,也是無怨無悔。

還怕什麽窮奇,怕什麽金虹連山,怕什麽天譴?今日起,我蒙慕可以光明正大的活著了。

他決定,如果主人肯放手,他此去老老實實當一個人君,再也再也不摻和雲門天界的事了。

“雖然如此,你依舊沒有轉世的機會。沒了性命何談自由?”玄逸此刻雖著仙服,然而卻並沒有仙家淩人的氣勢,目光慈愛如同看著自己的愛徒道靜一般無二。

“這樣的自由,我不想要。”蒙慕低著頭,看著自己的雙手。握刀挽弓在這雙手掌上留下一個又一個的繭子,這些印記每加深一分,他的生命裏屬於自己的部分就消失一分。

“主人。”他深深呼吸,想把壓在心裏很久的沈悶感吐露出來。然而他做不到,這些沈重的負累已經成為了支持這個軀殼的全部力量。

“您為什麽選中我?”

“每一道光的背後都有暗影隨行。”玄逸不吝給他個答案,也絕不懷疑自己當初的選擇。

“暗夜的蜉蝣雖不見天日,九天神鳥也無法潛入海水中,每個人都有適合自己的角色。”

蜉蝣卑微,卻自有它的幽光。這只名為蒙慕的影子,想要走到陽光下。

“主人,求您賜屬下一個了斷吧。”

看著這堅決身影,玄逸一時恍惚。自己所教給他的並不多,他倒是把不屈服於命運的個性學了十足十。

“或許你已厭倦身不由己的生活,但也不必如此自暴自棄。回望此路,終是得大於失,我很滿意。長幽你留下,就作為紀念吧。此去切記,遠離是非、低調行事。緣盡於此,放你自由!”

聽到這樣溫和的話語,蒙慕是萬萬沒想到的,今日前來他本是抱著必死的決心。向來以為玄逸上仙是多麽冷酷無情,任由自己水裏來火裏去,受盡苦楚。

其實想想,他自己也並不好過。

蒙慕長跪,跪得誠心誠意,跪得感激涕零。

“主人,屬下在堂庭山將死之際,定是您授意相救。蒙慕,蒙慕對不起您……”他未等說完,眼淚模糊了視線。

玄逸卻笑了,喚他:“站起來吧,往日裏跪了那麽多還不夠?”

“不不,讓蒙慕再給您磕個頭吧。”蒙慕說著,以頭觸地,淚流滿面的重重磕下。

蒙慕重生的那年,道靜剛剛來到天臺山。小娃娃鬧得厲害,玄逸幾次都想把他送走。可每當他靜下來軟軟的小手勾著自己的指頭,玄逸的心又軟了。

道靜當時已經會走,可是腳步綿軟總要摔倒,玄逸不得不蹲在地上時刻準備接住他。就在某一次道靜撲過來的時候,他抱住了玄逸的脖子,把小腦袋倚在了他的頸窩。

“師尊。”這是小小的道靜說出的第一句話。

記憶與現實重疊,玄逸恍惚間想起了另一個孩子。原本,他也有機會成為自己的弟子。那一聲師尊,卻沒有讓他擁有和道靜一樣的命運轉折。

玄逸知道,就在道靜無憂無慮的成長時。他已經鑄成了大錯,再無可挽回了。

同樣是世間的生靈,哪一個更尊貴些?玄逸認為沒有。向來嚴格的他,對待道靜總是不忍苛責。對這個小孩子好一點,再寬容一點。想學仙法便傾囊相授,想做什麽去哪裏都由著他。唯一的目的就是讓他開開心心的成長,不去想這個年齡不需要的負擔。

這也同樣,應該給那個因自己而化成人形的小家夥。

沈靈霄,昔日裏瘦小的貍貓已經長成了挺拔俊朗的少年。鐘山傳來了訃告,再一次見到他,青灰的面目、脖頸上凝固的傷口,昭示著生命的離去。

面對質問,燭龍大怒,他自認為已經盡了身為師父的職責。

“養大了他教會了他還不夠嗎?此後的選擇都是他自己的天性使然,身為野獸竟擅闖仙會可見天性卑賤,與人無尤!”

玄逸報以冷臉,小心的收集起沈靈霄的魂魄。幾經輾轉找到新死的蒙氏遺骸,給他一次重生的機會。給他命名蒙慕,希望他此生樂人間,不慕仙門路。

一陣仙風拂過,蒼玉令化為塵埃。蒙慕再擡頭時,琳瑯滿目的酒窖裏安安靜靜,空餘一只酒樽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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